夜风急呼,笔直的山树东摇西摆像是舞动的妖魔。
黑暗中,被污泥和雨水沾满一身军装的武将,弯身于密林内顺着山路而行。
按照墨情之命,他本当是保护香宜到安全处躲藏,待天明后回返京城。可那武将怎能放着夫人安危不顾?他交待婢女自行找地方藏好,便寻着马车的痕迹一路追踪。马匹没了人驱驶,跑不了多远。不多久,就在百尺外的山道旁,见到马车停靠路边,有两名黑衣人看守。
武将蹑手蹑脚靠近窥探,听见其中一名黑衣人甩动水湿的衣袖,狠声狠气:〝他老子的,那娘们身手挺灵活,跳下车就钻进树林里消失不见?一会儿抓了回来,先毒打一顿解气再说……〞
听那话语,似是在恶徒截下马车之前,墨情就已经跳出车厢逃逸无踪。
为此,武将一则以喜、一则以忧。望向山路的反方向,思忖著,不知另外一辆马车上的人,是否顺利逃脱?
当时于庙宇内,墨情危乱之际,想出此一对策。原本的计划是由护卫驾着马车引诱黑衣客追杀,好让中途跳车之人有足够的时间逃脱。却不料,墨情临时改了主意,命护卫带着香宜先跳。
她的考量是,贼人若是发现车上没有他们欲得之人,必定会掉回头去搜寻。
得有个能绊住恶贼的诱饵才行,而她是最佳的人选。
心里已经做好盘算,那些人如此大费周章,必有重大图谋,不会轻易害她性命。果真被俘,她见机行事,不到最后关头她不绝望。此刻,丛草杂乱的深林里,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中屏气喘息的墨情,就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。她听到洞壁外有人用刀柄在敲打,咚咚的空响不断靠近……
当此时刻,本该是夜阑人静的严府外院,灯火通明。
一身长衫略显凌乱的首辅大人站立在堂前廊道,深黑的眼眸,肃杀且冰寒。
他的身后,总管严三善手挽一件皮裘厚袍,说道:〝大人,披件袍子吧。夜里冷,您这衣衫太单薄,挡不了什么寒气……〞
严斗苍抬着头凝望院门:〝这都已经两个时辰过去,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……〞
天方黑时,灰头土脸狼狈的护卫被紧急带到大人面前,报告车队出城不久就遭歹徒拦杀。他先是震惊,而后愤怒,随之焦急如焚。首辅的家眷竟然有恶贼胆敢觊觎?他咬牙发誓,一定要将歹人粉身碎骨,千刀万剐。那一刻,才发现即使淡静如他,心中挚爱遭遇危难,同样是心乱如麻!
度分如年中,门外杂沓的马蹄声响起,好似是暗夜里阎王的冥钟,敲得他心上阵阵惊魂。
仆人将门槛推开,容马匹直接驶进院内。走在最前方的两匹马背上,除了有穿着胄甲的卫将外,还驼有身穿白色素衣的女眷,身上还披着兵将的铁灰外衫。仔细一瞧,不正是老太太和四小姐!快手快脚的家丁们忙迎上去帮着将人搀扶下马。
老太太受到惊吓,四小姐也是全身瘫软,很快就在婆子丫鬟扶持下送进内院。
带队回府的,是一个浓眉黑眼,精壮的护卫。健步行到廊前回话:〝大人,老太太和小姐是在山庙里佛像后的龛洞里找到的。庙门外,看来曾有过激烈的打斗,属下到达时,贼人已经离去。留下的,都是死人,没有一个活口。〞
〝夫人呢?没有找到二夫人?〞
〝没有。〞浓眉的卫将摇头:〝四小姐说,夫人命两名护卫穿上她们的外衫,而后将她们藏在佛像后方,便一群人匆匆冲出庙门去。之后发生的事,四小姐一概不知。〞
雨下了整夜,外院的首辅书房里,灯烛同样是燃了一夜,直到天明。
严斗苍仅著一件单衣,面容依然俊雅,眼角略微浮肿的眼袋显露出他彻夜内心的焦躁。
长期以来的自制和冷静,他总以为自己有过人的睿智和洞窸世事的敏锐。有如是立于高山之上,俯看滚滚凡尘,浊水之中鱼跃乱跳,而他清风自在,悠游撒网捕猎。
其实坚强的只是表面,好像晶莹的细瓷那样,经不起碰撞。
〝还找不到吗?〞他沉声问那忙碌了整夜,不断在调兵遣将的浓眉护卫:〝可有命人沿着山道一寸一寸地搜?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才对。〞
〝是,是找到了被毁的马车残骸,分别在东西侧的山路上……〞护卫禀报:〝东侧的那辆车上发现一具被乱刀砍死的卫将尸体。幸运的是,兵士们往附近森林内搜寻,发现了躲在山沟里,由两名变装护卫保护着的周妈妈和丫鬟们。据他们言,二夫人带着香宜,是在另一辆马车上。〞
〝那么,西边的山道上找到什么……〞首辅清冷的声调隐隐发颤。
〝没有……〞被两道凌厉眼神盯视,额上开始冒汗的护卫,硬著头皮回答:〝马车上空无一人,兵士在方圆之内寻找,没有发现任何人影。〞其实,兵士们搜索的目标,除了首辅夫人之外,同时也希望能抓到作案的凶徒。
想那近三十名的护卫亲兵,除了事发时快马回府报信,以及驾车突围逃走的几名,其余均被斩杀在庙门前。审视其伤口,刀刀都在要害,凶徒乃是训练有素而非一般的拦匪。另外,现场留下的黑衣人尸身上,每具的左手臂都有一块黑色烧疤,似是某种帮派的结盟记号。
听到属下的一番分析,严斗苍内心里燃起怒火。
肯定不是临时起意,而是有早有预谋,冲着首辅而来。但是,直接对付他便是,何必伤害他的家人?欺负一群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弱,猪狗不如。既然如此,就别怪他心狠手辣。
〝继续搜!掘地三尺,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。〞严斗苍紧握拳头,看着护卫领命而去。回头吩咐站在身后的总管:〝拿朝服来,我要进宫。〞
说是进宫,却去了刑部的天牢。
漆黑阴冷的牢房里,一个年约三十,蓄著羊须胡子的男子,衣衫看来整齐但是神情憔悴,坐于牢房角落。
首辅到时,男子闭着的眼皮微微动了下,便又垂落。嘴角一道傲慢的讪笑:〝首辅大人真早!天方亮就扰人清梦?〞
〝嗯,世子倒是无忧无虑,安枕如常!〞首辅冷冷言道。
这男子不是别人,就是东境临安候的长子,因为贪凟罪状被太子御令下狱。虽说案情尚在审理的阶段,但是对一个养尊处优,高高在上的候门世子而言,情何以堪?
内心当然是愤恨异常,但他似乎有恃无恐。〝本世子乃是被诬陷,何必忧虑?相信以首辅大人的英明,不出数日,就会查明真相,还本世子一个公道。〞说着,他朝严斗苍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:〝本世子冤情大白之日,首辅大人才能高枕无忧,是也不是?〞
严斗苍目光凝在四面血迹斑驳的墙壁,面上看不出表情。
空气凝成了冰。
轻轻说道:〝世子大概是在候门中享受惯了,忘记天牢里,审讯犯人的手段五花八门,不是不用,只是该用的时候未到!〞
挥袍转身,他唤来门来外待命的官员。
低声吩咐:〝无论是抽筋还是剥皮,今日,一要让犯人认罪。天黑之前,本座没看到认罪书,尔等就将自己关进牢房里,不必出去了!〞
作家的话:
首辅一气之下,翻黑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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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接近大结局 要在三十章完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