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措优雅地坐在床上,一坐上去不够结实的床就发出了咯吱的声音。她双腿交叠,妩媚地对陆远勾了勾手指,“很快吗?不觉得快啊。”
陆远双手抵在胸前,嘴里说着:“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走心,而不是走肾。”双脚却一步一步不受控制地向文措走过去。
文措的美眸眼底迸射出慑人的寒意。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总裁文里才有的“嘴上说不要,身体却很诚实”。
就在陆远要走过来的时候,文措突然跳了起来,一掌拍在陆远脑袋上,她瞪着陆远,咬牙切齿地说:“美得你,给我老实睡椅子去。”
猝不及防的一下把陆远都打蒙了,他委屈地揉着脑袋说:“你野蛮女友啊?我不就期待期待么?又没干什么实质的事儿。”
“你还想实质的事儿?!”
陆远瞥了文措一眼,小声说:“可不就是攒了二十几年的一条染色体准备打折送你么。”
“稀罕啊?”文措冷冷睨了陆远一眼,陆远乖乖闭上了嘴。
是夜,文措睡床,陆远睡在椅子上,盖着车上的一床薄毯子。
文措睡前看了一眼一米八的陆远蜷缩在那窄椅子上,原本想喊他一起睡算了。可看他那小媳妇的小眼神又觉得好玩,故意不开口,熄灯装作睡着了。
大约是白天真的太累了。文措一上床就睡着了。
夜半,文措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热醒了,这不醒还好,一醒吓了一跳。
原本应该在椅子上睡的陆博士这会不仅在床上睡着,还八爪鱼一样死死抱着文措。
文措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:“你铁了心要耍流氓了是不是?”说着就要一脚蹬向陆远命根子,陆远早有防备,一出脚将文措的脚缠住。
陆远火热的体温让文措也跟着燥热:“你放不放手?不放手我喊人了。”
陆远这回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:“椅子上太冷了,要不你去睡椅子吧。”
“你是男人吗你?”
陆远怕文措再攻击她,抱得死死的还是不放手:“床这么大,我们一人睡一边。”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
陆远收了收手臂:“既然你不同意,那就这样睡吧。”
文措和他脸贴着脸,距离太近了,也有点不好意思。伸手推了推他,但男人就是男人,文措推不动他:“陆远,你可给我记着你今天怎么耍流氓。”
听她这么说,陆远突然松开了她,他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文措,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做的。我以为你应该明白的。”说着掀了被子准备起身。
看着他有些黯然的背影,文措有点不忍心,一只手抓住了他:“算了,就这样睡吧。”
陆远肩膀一抖,马上一脸欣喜地快速缩回被子。文措这才明白中了他的苦肉计了。
“天底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。”
陆远嘿嘿一笑:“我祖传染色体那件事……”
文措用力蹬了陆远一脚:“滚!”
陆远终于闭嘴,乖乖滚到角落睡觉去了。
旅途劳顿,虽有些插曲但两人都累得要死,没一会儿就睡着了。一觉醒来,都恢复精神奕奕的状态。
文措从起床就没给陆远好脸色,陆远理亏除了傻笑也没什么表情,一直对文措摇尾巴。文措嫌他烦,警告他不准再跟着,陆远才讪讪晃走了。
旅馆不提供早饭,文措买了一盒泡面,拿开水泡好了放在椅子上等面泡开。
她蹲在旅馆门口,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。
不远处传来男人情绪激动的声音,文措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,正好看见蹲在草垛子上的何生亮,他正在接电话,情绪激动,一看就是在吵架。
文措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,直到他把电话挂断。最后蹲在草垛子旁边哭。
文措想,这货在她面前什么自尊都丢了也无所谓了,就凑了过去。蹲在他旁边,很爷们地撞了撞他的肩膀,“前女友电话啊?”
何生亮抹了把眼泪,“嗯。”
“你前女友是不是叫既生瑜啊?”
文措原本是想打趣,不想何生亮说:“‘季节’的‘季’。”
季生瑜?
文措忍不住扑哧笑出来:“多大的缘分啊这是?”
何生亮却笑不出来:“再大的缘分也没用了。”
何生亮话夹子一开就收不住了,文措原本不想听他那些故事,可这会儿也不好打断他。
何生亮和季生瑜是大学同学,因为“既生瑜,何生亮”这句名言被人调侃,调侃多了就成了真的。菁菁校园里最纯真的初恋就这样发生。两人都很珍惜这段感情,在学校里的四年连吵架都没有过。
毕业那年,何生亮收拾了行李去了c市,立志要在c市干出一番大事业。但季生瑜只想回到父母身边,在小城市里安稳地生活。
远距离的恋爱会让人失去安全感,两人开始有了争执,每次产生争执何生亮都买上一张车票到季生瑜的城市。周而复始,最后彼此都疲惫了。
何生亮吸了吸鼻子,又抹了一把脸说:“我一个人在c市打拼,最穷的时候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,没钱吃饭蹲街上讨饭骗人家钱包被偷了。”何生亮困惑地看着文措:“到今天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,也攒到了钱,再过三年,再过三年我一定在c市买房子,把她接过去。她说她想要一个家,我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,都等了这么多年了,为什么她不肯再等一等呢?”
文措静默了一会儿问他:“刚才是在和她打电话吗?”
何生亮从鼻子里发声:“嗯。昨天的事被人发网上去了,她打电话来骂我,说我神经病。”他顿了顿说:“那些钱我要着没用,我赚钱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,现在她没了,我要钱还有什么用?”
“你能再给她回拨一个电话吗?”文措说:“我来和她说说,行吗?”
何生亮犹豫地看了文措一眼,最后把手机递给了她。文措看了一眼通话记录,这男人也算是个痴人了,全是和季生瑜的通话记录。文措轻叹了一口气,给那个号码拨了个电话过去。
和想象中不同。季生瑜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,说话轻声细语,完全是江南女子的感觉。一开始还有点不耐烦,后来听到不是何生亮的声音,立刻礼貌地回应。
文措自报家门,季生瑜沉默了一会儿才自嘲道:“他这会儿是不是说我好多坏话?”
文措如实回答:“并没有,他只希望你回头。等了这么多年了,这么放弃你甘心吗?”
“不甘心。”季生瑜良久没有再说话,再开口,仿佛沧海桑田。
和何生亮的版本完全不同。文措听季生瑜平静的叙述,仿佛在听另外一个故事。
事业心很重的何生亮,和世界很小的季生瑜。两个人从毕业开始就有很大的分歧。四年的感情是牵绊也是鸡肋。
季生瑜想要一个小家,哪怕生活苦一些也无所谓,只希望两个人相扶相持在一起。可何生亮一心只想在大城市立足。
两人争吵、分手、何生亮回来、和好、又吵架。好像一首单曲循环的歌,季生瑜终于是厌倦了这种旋律。
“去年我怀孕了。”季生瑜说:“我给他打电话,骗他我得了阑尾炎要住院,让他回来,其实只是想试试他。他说工作忙,这点‘小病’要我坚持。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要他回来他不肯,之后我就学会了一个人。”
文措斟酌着用词:“也许有些话你早就该告诉他。”
“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?他只会觉得我不懂事,不够理解他。他为了我们的未来在奔波,而我在拖后腿。”季生瑜在电话那头叹息了一声:“文小姐,再不甘心我也累了,他许的未来很好,是我没有福气,我等不下去了。”
“……”
文措和陆远路过c市的时候把何生亮放下了。文措把捡的钱都还给了何生亮。这其中还有很多是当时的围观群众捡到归还的。
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。大家都原谅了何生亮的失控和绝望之下做出的不理智行为。
离开的时候,何生亮背着他的黑包,远远地对文措挥手。文措听不见何生亮的声音,只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口型。他一直在对文措说着“谢谢”。
陆远一直回头对何生亮挥手,文措猛抓了他一把,质问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:“我那碗泡面是不是被你吃了?”
陆远逃避文措的视线:“看你放那,我以为你不要了,就帮你吃了,不能浪费。”
“臭不要脸。”
“嘿嘿。”陆远想了想说:“你真把钱都还给他了?你居然这么伟大?”
文措说:“我只是怕他清醒以后一直跟着我们。”
“他那么激动闹着要去死,你怎么说服他的?”学术派陆远好奇着文措的方式。
“我给他留了一个问题。他大概是通过那个问题想通了吧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
“秘密。”文措开着车,看着远方,内心感慨万千。
每天都可以得到的拥抱和遥远到看不见未来的蓝图,你选哪一个?
文措问何生亮:“你费劲心力给她苹果,可她要的却是桔子,你要给与之前为什么不肯问一问她呢?”
这世界上很多人都自以为是对对方好,却从来不问问对方,只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对方。
何生亮如是,万里如是。
文措眼睛暗了暗,对陆远说:“二十岁的时候,我觉得万里就是我的英雄。后来我才知道,英雄也有软肋,英雄也会痛苦。他去罕文之前写了一张字条,上面只有三个字,对不起。据说那是遗书。”文措苦涩一笑:“我想不通。为什么欠了债不能和我商量,有多少钱是还不起的呢?”
陆远静静听文措说着,良久才说:“对于有些男人来说,还不起的不是钱,是丢掉的骄傲。”他顿了顿说:“他想给你的是最好的,想要在你面前是最好的。”
文措努力仰着头,眼底有逐渐涌起的水汽:“可我要的从来都是不是最好的,为什么他不肯问问我呢?他放弃生命的勇气都有,却没有勇气问问我。为什么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