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八点多，值完班的徐耕睿终于走出医院，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，偏偏还有人不放过他，讯息、电话连番轰炸。
现在的他只想迅速洗澡，然后躺到床上大睡一波，不管谁来找他都不想回应。
“终于等到你了！”
徐耕睿走到停车场，才刚靠近车子解了锁，突然有道黑影从他车身旁边窜出，朝他飞扑而来。
然后被徐耕睿一个反手打趴下。
张志齐躺在地上喊痛，不忘咒骂徐耕睿。“哇靠，你下手也太重了吧？不要以为自己是整型医师，把我的脸打歪了可以重建就这么嚣张喔。”
“你没事躲在这干什么？”徐耕睿单手把人搀了起来。“要不是我刚下值班，现在累得要死，你可能要先去植牙。”
“靠，不要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印刷厂，做人基本道义就是打人不打脸。”张志齐半边脸又痛又麻，嘴巴还一直阖不上，不由得担心道：“徐耕睿，我不会残了吧？”
徐耕睿转了下他的脸，认真地说：“放心吧，你还能再残吗？”
“去你妈的。”张志齐气得推了徐耕睿一下，没想到嘴巴就这样阖上了。“好了耶──干，好痛！”
乐极生悲，扯到被徐耕睿打中的伤处。
“找我干嘛？不会知道我值班，怕我疲劳驾驶，特地来载我回家的吧？”徐耕睿粗暴地打了个哈欠，眼角都有水光了。
他不管张志齐目的为何，现在累到只剩呼吸功能的他似乎不好开车，就把钥匙扔给张志齐，径自坐进副驾驶座。
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某家西班牙酒馆餐厅前，徐耕睿并不意外。
张志齐最好会特地来接他下班，肯定知道他值班日前后不回讯息、不接电话，所以杀到医院堵他。
不晓得又是什么饭局。
别说女孩子大龄有压力，男人也一样，没看张志齐过了三十岁也开始着急，动不动就拉着他当门面，办联谊、办聚会，就是希望天降女朋友。徐耕睿有时候真忍不住想当年是不是出手太重，把张志齐打成白痴了？
他跟张志齐是国中同学，深受古惑仔电影影响的张志齐，因为看不惯徐耕睿名门世家的形象，觉得做作，动不动就找他麻烦，还敲诈要保护费，结果让徐耕睿收拾了一顿，打到学校通知家长，老师还在朝会拿出来当反面教材，没想到两人因架结缘，居然成为好友。
徐耕睿已经做好准备进餐厅会见到A女、B女，还故意把自己弄得更邋遢来突显张志齐，岂知在等他们的人都是玩得比较来的朋友，还全部都是男的。
“谁失恋了？”徐耕睿扫了几个有女友的。毫无预警地拉一个聚会，还坚持把刚下值班的他拖过来，肯定有人要弹男儿泪。
“没人失恋，是大牛说要感谢你，只要你来，这顿就他请，能让铁公鸡拔毛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？”张志齐指著其中一名穿着西装，头发上胶的男子，他叫牛育乐。“我们留了沙发给你坐，方便你补眠。”
徐耕睿翻了个白眼，坐进沙发，帮自己倒了杯饮料，有气无力地问：“谢我什么？我们不是有阵子没见面了吗？”
“没见面你还是帮我卖了间房子啊。”牛育乐兴奋地说：“我手上不是有套房子在你家旁边？就是那间建商不肯降价的样品房，快两年了，一直没办法脱手吗？今天卖掉了。”
有人就好奇了。“你卖房子关睿哥什么事啊？”
“对方就是看到睿哥的房子才决定买的。”只能说财大气粗的人就是不一样，买房子考虑的点与普通人截然不同。“他从主卧的窗户看出去，刚好能看到睿哥家的缅栀花。”
“这什么……那间房子的价格够他买地种一片缅栀花了吧？”张志齐脸都扭曲了，实在想不透。“怎么会有人喜欢栀子花喜欢到这种程度？徐耕睿，你以后回家小心点。”
徐耕睿同样讶异，只是脑袋浑沌，想不太明白心里这股奇怪的感觉是什么，好像有股急着冒头，但测猜不出真相的异样盘踞在他心头。
“对方是什么人？”这种买房的理由太奇怪了，其他人不像牛育乐一样乐观，担心买家是事先调查好了徐耕睿的资料，刚好主卧又看到徐耕睿的房子，才决定一掷千金。
徐耕睿外形出众，家世更是亮眼，在场的人都知道徐家百年家族，祖厝不仅设立了基金会维护管理，还是公告的国定古绩，都能当校外教学的景点了。
徐氏有三房，徐耕睿是三房的后代，离本家已经有些距离，加上他母亲是续弦，本人并不喜欢跟徐家扯上关系，念书的时候想要低调，老师跟同学却拼命宣传，甚至拿他拿招生广告。
虽然徐耕睿从来没有抱怨过，但同父异母的哥哥一路就读贵族学校，徐耕睿却在学区内就读，在亲戚间是个异类，在同学间，又是个被放大检视的对象。做得好，是因为徐耕睿家里有条件培养，做不好就是他差劲，烂泥扶不上墙。出身名门，却一点也不轻松，是他出国留学回来有人际断层，现在才有办法在医院里当个寻常的外科医师。
牛育乐见朋友们严阵以待，仿佛出了这里，徐耕睿的贞操就要不保了，也跟着紧张起来。“就是一对有钱的母子，家里做美妆用品跟不织布材料，儿子好像在国外待了好几年，刚回来，买给儿子定居的。我看对方柔柔弱弱的，跟睿哥站在一起，我们反而要担心对方，而且就算有什么，睿哥也不算吃亏，对方真的长得超好看，我发誓。”
“干，这是重点吗？”张志齐的痞气立刻被唤醒，有种冲动想把牛育乐做成牛肉丸子。
“对方不过喜欢栀子花而已，怎么搞得好像在意淫我一样？”徐耕睿想停止这话题，然而由古至今，往往都是皇帝不急，急死太监。
“大牛，你还听到什么了？”其中一位朋友问：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？”
“就没什么，都问房子的状况，她儿子从头到尾没讲几句话，还是我看他一直盯着睿哥的家看先开口的……”牛育乐被迫抽丝剥茧地想细节，然而有压力就有动力，对话的顺序连同画面几乎完整地在脑海里重现了。“我想起来了，他上衣跟睿哥是同一个牌子的，整片暗纹栀子花。”
“连睿哥喜欢的小众牌子都知道，普通男人最好会把花穿在──我说他一定是暗恋睿，绝对！”一想到徐睿耕也会把花穿在身上，说话的人立马转了话峰。“对方还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或举动？还是说什么话？你快点想，不要浪费时间。”
徐耕睿觉得他们绕着这件事不放才是浪费时间，然而牛育乐下一句话却把徐耕睿逆转成在场最重视的人。
“他好像说了句……睿哥不觉得花香到发臭吗？应该是这样──睿、睿哥，你干嘛？你别激动！”牛育乐被徐耕睿突然贴上来的大脸吓了一跳。
“他说香到发臭吗？是不是香到发臭？”
牛育乐双肩像上了刑具，又痛又无力。他哭丧著脸对徐耕睿说：“他就是这么说。睿哥，你可以先放开我吗？很痛。”
“他是不是林栀？”徐耕睿不仅没放手，还大力地摇晃起牛育乐。“你快说，他是不是叫林栀？”
牛育乐挣扎不掉，生无可恋地说：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，我只知道他妈妈姓钱。”
“徐耕睿，你发什么疯？”张志齐跟另一名友人连忙把徐耕睿架开，脱困的牛育乐就委屈地缩在椅子上，活像个苦情剧的女主角。“不要什么事情都想到林栀身上，没有那么巧的事。”
徐耕睿不死心，打开手机，要牛育乐认清楚桌面上的人。“是不是他？”
“看起来像，但仔细看又不太像。”顶着徐耕睿杀人的眼神，牛育乐深吸一口气，学X光扫描机，逐一比对细节。“我今天遇到的人比较瘦，看起来比较没精神，然后走路有一点跛脚。”
至于像不像，牛育乐不敢说。
他们这群都知道徐耕睿回国后一直在找人，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。起先以为对方欠了徐耕睿不少钱，后来知道是徐耕睿的初恋，还是个男的，他们真的吓了好大一跳。
当初发生什么事，没人能从徐耕睿的嘴巴里撬出个一二，是他们见徐耕睿这么多年从没放下，一有消息不管真假，卖肝值班也要换到假，他们才接受徐耕睿喜欢男人，还爱到不要命的事实。
今天还知道了个秘密，原来对方叫林栀。
原来徐耕睿这个大男人喜欢栀子花是爱屋及乌。
他们都很好奇林栀的长相，纷纷凑过来抢看徐耕睿的手机桌面。虽然图片不算清楚，依然可以感受到林栀外在条件的优越，难怪徐耕睿久久不能忘怀。
“跛脚……林栀没有跛脚……还是他受伤了？”徐耕睿喃喃自语，神色有些仓皇，让习惯了他强大一面的友人不是很能适应。“大牛，你把钱女士的电话给我。”
“不行，我不能泄漏客户资料，就算是睿哥我也不给。”牛育乐坚守职业道德，他还指望在房仲业闯出一片天呢。
“好了，不要危难他。”张志齐试着把徐耕睿拉回来。“你联络上葛哈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徐耕睿不免有些丧志，还有些气愤。“我拿到葛哈经纪人的信箱跟电话，对方知道我要找林栀，就说他不回应任何邀约，而且每个月都有人假冒林栀的同学、朋友、家人来要联络办法。”
他知道以林栀的条件不可能没有桃花，但是开成一片桃花林是──徐耕睿不想说了，再说下去，火冒三丈都不够。
“你该不会想飞到国外找葛哈吧？”张志齐弱弱地问，但已经看到徐耕睿拉着行李，手拿护照、登机牌飞向欧洲的画面了。
徐耕睿睨了他一眼。“不用，总图标案已经确定使用葛哈的竞图了，他早晚会来台湾。”
他跟林栀重逢也是早晚的事，只是他无比希望能够将这份期盼提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