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喜欢我?”林栀木然地重复着他的话,仿佛听不懂似的。
“是的,我喜欢你。”徐耕睿拨著林栀耳朵上方的碎发,贪婪地看着他。
林栀高中时期太孤僻,除了班级合照跟个人大头照之外,徐耕睿翻遍了整本毕业纪念册都看不到林栀的身影。看着镜中的自己逐年褪去青涩,脑海中的少年依然十八岁,两人的交点就停留在那年初夏,阿勃勒与凤凰花盛开的时节,徐耕睿就很慌。
会不会等到他发苍视芒,记忆里的林栀还是青葱模样?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得林栀。
每年的生日愿望、新年愿望,求神拜佛许愿,他无一不是希望蓦然回首,林栀就在灯火阑珊处。一放假就往他曾经与林栀一同造访过的地方跑,天晓得他在面店旧址看见林栀时,心里有多激动。
林栀回来了!
徐耕睿恨不得马上把人抱回家,除了洗澡、上厕所,都不能让他离开床。
这么变态的想法当然只在徐耕睿的脑海里转一圈就收起来了,他不想当恐怖情人,限制林栀人身自由,但是他绝对不会再错过林栀,音讯全无的那几年他怕了。
“我、我不懂……”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林栀却像得了认知障碍,无法成功串连起来。“是不是当医生压力太大了,所以你想……找个发泄对象?”
假设把徐耕睿、喜欢、林栀设成三个点,林栀没有办法把这三个点连成一条线,但是改成徐耕睿、压力、发泄、林栀,不仅能成功连线,林栀还有办法把缺口补起来,变成密不透风的四方形。
林栀不敢相信徐耕睿会喜欢他,只有具体的理由,有需要,才会在他的身边出没。这些也跟林栀如何看待自己有关,他认为在徐耕睿心里的林栀只是个发泄的对象。
天作孽,犹可为,自作孽,不可活。自食其果的滋味还真难受。
徐耕睿苦笑道:“你不信没关系,我不逼你,只要你不躲我就好。”
来日方长,只能徐徐图之。
徐耕睿隔天要上班,就算住得近,待到十点也差不多该离开了,而且林栀也需要休息,刚好他有几瓶精油能放松跟舒缓情绪,徐耕睿提醒他泡个精油浴,要不是林栀保证再三会好好泡个澡再睡觉,徐耕睿还打算帮他放完洗澡水再离开。
最后,两人交换了联络方式,徐耕睿才心甘情愿地走了。
没过多久,徐耕睿就传来讯息。
“想你了。”
离开还不到三分钟,这时候还在外面等电梯吧?
林栀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种撩妹的句子,仗着对方看不见他,就把徐耕睿的账号滑掉,转而看起老师的留言。
他这位老师作息时间向来不定,有时早睡,有时熬夜到天亮,全看他的工作、心情还有灵感,换算一下时间,法国凌晨三点还在传讯息,满满当当好几则。
“亲爱的孩子,你上次看见他,决定放弃这段感情,这次看见他,就说失败了,他回应你了吗?还是发生了什么插曲?浪漫吗?他说了什么?”
看到这里,林栀忍不住抹了把虚汗。老师年纪不是白长的,从他一句简单又没头没尾的话话,就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。
葛哈留言还没读完。
“喜欢是藏不住也抑制不住的生理反应,除非你破坏了别人的感情,介入他的家庭,才需要控制自己的欲望,如果你还喜欢他,不需要过分压抑内心的渴望,你的感情没有错,又习惯把伤留给自己。你是个优秀的孩子,你喜欢的人一定很杰出才会让你念念不忘。”
“老师……”林栀鼻头一酸,放下手机,缓了一会儿才继续看。
“如果害怕受伤,就在原地等候,保护自己,观察他,直到完全放心下来之前都不要轻易妥协。他没毅力接受考验,不用下定决心,你都不得不放弃。反过来说,要是他对你没意思,你也不会有追逐他,成为别人谈资的行为。”
他的小心思就算跨跃了整片欧亚大陆,都瞒不住老师的火眼金睛,论观察力,他根本不及老师千分之一。
不知道老师会给徐耕睿什么评价?
林栀只是脑嗨一下,往下一滑,差点摔了手机。
“我下个月初会造访台湾,开个会议。花花,记得接机,顺便当地陪跟随行翻译。如果有机会,让我见见你的心上人。”航班资讯后面附上葛哈穿睡衣、戴兔耳,在床上比YEAH的自拍照。“晚安,祝好梦。”
老师要来台湾了?
这让林栀非常高兴,他还以为离开法国之后,要见老师一面非常困难。他兴奋地留言问葛哈停留的天数、下榻的饭店,要不是他家里过于简陋,不适合老师的美学,真想请哈葛直接住他这里。
林栀高兴没多久,头又疼了。他离开太多年,回来后大部分都窝在家里,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生活没有涟漪,老师要他当地陪,他要怎么陪?
只是陪笑,老师会让他笑不出来。
该怎么办呢?
林栀光顾著烧脑,完全没有注意到徐耕睿的通讯账号已经累积了十多起未读讯息。迟迟等不到林栀回复,徐耕睿直接打电话过来,还是视讯电话。
林栀不敢接,徐耕睿最后挂断,改拨语音通话,林栀才敢接起。
“栀栀,我到家了。”徐耕睿的声音透过网络电话传过来,有些失真,轻了一些,还带了点电力。
林栀揉了揉麻痒的耳朵尖,抚著失序乱跳的心口,刻意冷着声音道:“不要叫我栀栀。”
“叫你林栀太见外了,我不喜欢。”徐耕睿低低地笑了声。“还没听你凶过我,感觉不错。”
“……医者不自医,你还可以找其他医生。”有病不治,害人害己。
徐耕睿笑得更大声了。“放心,我很健康,今年五月才刚体检完,需要把报告传给你看吗?做为交换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交换什么?他的病历吗?林栀想了想,觉得有些可笑。
徐耕睿没让两人冷场,马上接着说:“我到家了,明天早上八点的班,如果明天回来得早,要一起吃晚餐吗?”
以前是林栀拼命找机会、找话题跟他聊天,现在轮到他。只要林栀愿意听,三岁到三十多岁的生活足迹,他能变花样讲几百遍。
“不用了……”林栀气虚,拒绝起来特别无力。
他喜欢徐耕睿,想靠近是正常的反应,同时又害怕受伤,他已经没有失败的本钱了。
再来一次,他真的会食言。
妈妈希望你活下去,妈妈不能失去你。
钱亦玫在他病床前哭喊的声音在脑中响起,字字泣血。林栀那时意识浑沌,对外界感知不大,却清清楚楚地听进去了钱亦玫的每一句请求。
他爱人向来不遗余力,燃烧生命为对方付出,直到灯尽油枯,如果有人给他正向回馈,得到良好循环,他可以像颗太阳,无时无刻发光。
然而在他生命里,火光已经熄灭过三次。
第一次是爸爸过世,第二次是妈妈再婚,第三次是徐耕睿消失,再来一次,他没命耗了。
他从不认为自己能获得幸福,即使老师不断告诉他,他值得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,而且他现在各方面的健康状况也无法给予别人幸福。
目前的他,仅仅是活着而已。
“没关系,我就留在医院加班打病历,反正我也习惯待到九点、十点再离开了。你胃不好,早点休息,不要睡太晚把早餐睡掉了。晚安。”徐耕睿受到拒绝也不气馁,甚至见好就收,向林栀道了声晚安,就挂了电话。
林栀有些失落,没多久就嘲笑起自己矛盾的行为,不过能听见徐耕睿哄他,也算圆满了当年的遗憾。
钱亦玫传讯息来问林栀睡了没,林栀看了下时间,十一点多了,发个呆居然让时间平白无故地溜走了一个小时。
林栀不敢回,装作自己睡下了,匆忙地洗了个澡,头发半干就躺到床上,辗转反复全是今日种种,培养不出睡意。林栀有些烦郁,吞了片药,把双手贴放肚皮上数羊,勉勉强强睡了过去,又好像没睡着,轻飘飘的,直到手机响起才落了地。
“唔……”林栀伸手摸索,眼睛太黏了,看不清楚来电的人是谁。他接起电话,无力地喊了声。“谁呀?”
“小花,是我。”徐耕睿的声音透耳而来,林栀瞬间清醒不少。
小花?
林栀直觉反应。“你打错了吧?”
“没打错。”徐耕睿的笑声让林栀耳朵发热。“你不让我喊你栀栀,只好喊你小花了,方便我在同事面前讲电话,坐实我有女友的传闻。”
林栀……林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一对上徐耕睿就辞穷。
“我要上班了。”徐耕睿这通电话除了报备行程外,还有一个重点。“我订了早餐给你,差不多半小时就会送到管理室。你再赖个床就有早餐吃了,不要睡太晚。”
“你……为、为什么?”林栀傻眼,连带着都结巴了,简直就是在欺负一个刚睡醒,脑袋还不灵光的人呀。
“你忘了?没关系,我帮你复习一下。”徐耕睿放慢语速。“我、要、追、你。”
林栀一巴掌拍上脑门。好了,这下完全当机了。
“第一次追人,业务不熟练,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,欢迎随时提出。”徐耕睿已经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,不达目的不罢休。“我去上班了,到医院再叫你。”
挂完电话后,林栀全醒了,再也睡不着,脑袋一抽一抽地疼。
他太弱了,不管是徐耕睿此举是玩笑还是认真,他都承受不起,因为没人比他更懂拥有后再失去的痛苦。
明明回台湾是为了休养生息,怎么现在更累了?